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麻雀
2018-07-20
2018-07-20 09:32:00

  西吉县人民法院 撒琴

  有几年,家乡这边的麻雀一只都找不见了。田地边上竖起的看庄家的草人都没了用武之地。

  每日清晨听不见麻雀的叫声,母亲望着越来越亮的天忍不住说,麻雀怎么不见了。那口气就像她说自己认识半辈子的老朋友不见了一样。

  过了几年,麻雀又来了。母亲站在房檐下,看着麻雀在椽缝里钻出钻进,听着里面叽叽喳喳叫声,兴奋地说,麻雀终于回来了。于是村里的人又将不知放在哪里的草人立在了田地上,然后三两成群,兴奋地讨论着,不知逝去的那几年麻雀们都在哪里。

  对于农民来说,和麻雀们的关系确实不算融洽。沉甸甸的谷穗、糜穗,是农民一年的期盼,他们将种子埋进土里,施肥锄草,每日祈求天上下雨,还没有等到收获,一群麻雀早就在旁边虎视眈眈。一代代农民为了将偷粮食的小贼们赶跑,学会了做草人,一代代的麻雀们为了人口夺食,学会了“打雀儿”几个字,一听声音,立马就跑。

  那几年,虽然没有了成群结队偷粮食的麻雀,但农民们的收成却没有增加,地里的庄稼半死不活,好像一个虚伪的人,没有了别人关注的目光,就活不下去了。农民看着这样的粮食唉声叹气,目光在各处瞟来瞟去,好似期待那些和他们争夺粮食的小贼们。母亲说,看来麻雀们都是有口福的,它们走了,连粮食都不长了。

  母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,和麻雀们斗智斗勇了半辈子,她的故事里,麻雀们总是以它们独特的姿态占据一方,比如麻雀窝里捣了一扁担,麻雀窝里出来了个金凤凰,尽管她口中的麻雀吵闹又土里土气,但就像我们最纯真年纪里的伙伴们,让人嫌弃又思念。几年不见,母亲兴奋地说,麻雀终于回来了。

  麻雀回来了,但田地里早已经不再种植谷子、糜子,麦地里的草人就像守着一堆破布,迎不来有理想的大盗们的青眼,于是一个个躺在土沟里,任凭雨将它们下成灰,任凭风将它们吹向各地,就像它们的先辈一样消失,却没有像它们的先辈们一样迎来一只麻雀。

  麻雀回来了,依然将它们的窝建在农民的屋檐下,椽缝里传出它们的叫声。它们像是出征胜利班师的士兵,每日清晨便在树枝上、电线上、墙头上,一边飞一边叽叽喳喳吵个不停。

  姐夫说,这群麻雀把人吵死了。顺手拿起扫把,冲着麻雀窝边拍了几下。像是迎来了入侵者,所有的麻雀在同一时间放开了嗓门,冲着姐夫喳喳大叫。母亲笑着说,可真是麻雀窝里拍了一扫把,把人吵死了。姐夫也笑,原本看能吓唬住吗,结果吵得更凶了。麻雀们像是捍卫领土的将士,站在房顶上、树枝上、墙头上,冲着姐夫开战,唧唧喳喳的声音里没有了清早看见晨光时的愉悦,而是充满了斗志。姐夫和姐姐回去了,麻雀们也不叫了,然后一个个耀武扬威返回了各自的鸟窝,然后告诉它们的子女们,它们的丰功伟绩。

  麻雀是记仇的动物,之后半年多时间,每次看见姐姐都大叫,姐姐气骂道,又不是我拍了你们的窝,咋还骂我呢。母亲笑道,它们灵着呢,知道你们是一家人,碰到一个骂一个,过过瘾。姐姐闻言又笑道,这些麻雀不得了了,拍了一个的窝,引了一大群来骂人,比人都厉害。

  麻雀厉害着呢。

  有一只小麻雀从窝里掉了出来,因为被窝里的线缠住了脚,没有掉在地上。一群麻雀看着挂在墙上的小麻雀,叽叽喳喳的声音里满是焦急,平时不见的麻雀们都来了,它们围着小麻雀各自站着,有几只从小麻雀的身边飞过,用翅膀蹭着小麻雀,似乎要将它扶上去。

  麻雀们的叫声惊醒了我家的猫。只见我家的猫迈着漂亮的模特步,向着小麻雀的窝底下走去,麻雀们看见猫,叫得更大声了。母亲骂道,平时懒的趴在热炕上,看见麻雀了,看把你勤快的。然后让我将猫赶走。可是猫也是灵的,我从这边赶过去,它从那边又偷偷过来。

  缠在麻雀脚上的绳子断了。猫的速度比我快的多,我还没有反应过来,就见猫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冲出来,向着掉在地上的小麻雀跑去。我心想,麻雀要变猫食了。母亲催我,快些快些。

  说时迟那时快,只见一只麻雀扑到猫的跟前,然后转身跑,猫放弃了小麻雀,向着那只麻雀追去,麻雀跑了几步贴着地面飞;又有一只麻雀扑到了猫的跟前,也转身跑,猫也去追,麻雀跑了几步也贴着地面飞……一连五六只麻雀都如此,猫被搞昏头了,站在地上不知该追哪一只。我赶紧冲到小麻雀跟前,将它捡起来,站在母亲随后拿过来的凳子上,小心地将它送进窝里。母亲笑着说,看看,麻雀们都成精了。

  一场混战结束,看吃麻雀不成,猫懒洋洋的又向房里走去,成精的麻雀们偶尔传来的叫声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。

  我心想,怪不得麻雀的身影从遥远的故事里到窗前的树枝上,一个敢于维护自己领地、能为了后代子孙豁出性命的种族,他们的历史值得敬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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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编辑】:马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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